是怪兽不是怪受

感谢大家愿意看我的废话……
如果喜欢请随意点心 我喜欢心心和评论
迄今为止依然在面对着没完没了的考试所以产出很慢很慢……人要如何逃离考试的影子

【安雷】当安迷修在背骑士宣言时都在想些什么

骑士宣言梗   1w5脑洞
是小时候的安哥和大只的雷狮
一切都是为了最后那句至死不渝
ooc ooc ooc啊

“我得救她……”安迷修想着,握紧了沉重的双剑。

师傅不在身边,而十岁的男孩才练剑不久,他无法像师傅一样轻易地用冷热流卷起飓风,手中有的也仅仅是一对用于练习的普通铁剑。
但他得救那个女孩,前不久他才向上帝起誓,单膝跪地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骑士的宣言,那个自称骑士的男人表情难得严肃,身披着与第一个骑士册封时的远古时代无异银色的月光引导着他和自己一起念出同样古老的誓词,安迷修怔怔地看着他身后翻飞的红袍,看着他按在黄蓝双剑上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看着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的男人疲惫而坚定的双眼,用稚嫩的嗓音重复着师傅发音沙哑的语句,仿佛枯朽的腐木里抽出了新的枝桠。

“这是你的誓词,牢牢记住!”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他下意识地喃喃着骑士道中的句子,似乎想从这早该燃烧殆尽的理想主义精神中汲取一点勇气,“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与怪物缠斗的女孩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男孩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下唇冲了出去。

怪物的体型大得夸张,长满尖刺的尾巴像一条巨大的蛇一样在地面蜿蜒扫动,扬起满地尘埃和碎土。安迷修侧身躲过了抽过来的尾尖,伸手抓住上面的尖刺,借着尾巴向上扬起的冲力,翻身跳了上去。怪物似乎没感受到尾部的动静,只是专注于眼前已经身受重伤的猎物,扭动着身体用利爪袭击女孩。安迷修磕磕绊绊地踩在鳞片上维持平衡,顺着它的脊背尽力向上冲刺。被攻击的女孩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满身满脸是血还是能踩上刮花她脸颊的爪子一跃而起,双手握紧一把小小的匕首,对准怪物的左眼直直刺下。体型巨大的怪物来不及躲避,安迷修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随之而来的是怪物疯狂而痛苦的挣扎,情急之下他将一把剑扎进怪物身体之中,掉在上面挥舞着另一把剑斩向它翘起的尾部。

带着恶臭的黄色粘液从断口喷薄而出。

“嗷——”

斩断肢体的剧痛让怪物疯了一样怒吼,直立起身地震一样的甩动头部和仅剩的尾根,年幼的安迷修像暴雨中的海燕一样随之起伏,固定住身体的手臂似乎随时都会脱力,肌肉紧绷的酸涩已经褪去,剩下快要断裂般的疼痛。男孩咬紧了牙,借力用那把斩断怪物尾巴的剑刺穿了它的坚硬的皮肤,双脚踩上它的背部,勉强稳住了身体。腐蚀性的粘液沾满了他的裤腿,已经腐蚀掉了那层薄薄的布,开始啃咬男孩的小腿上的皮肉。安迷修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音,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挂在怪物头部的女孩只有一把匕首固定。随着怪物的挣扎匕首捣烂了它的眼球,也再也勾不住那一团烂肉,某一个瞬间女孩突然被因为惯性被甩飞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像被掷出的玩具,嘭地撞上了身后的石壁。
巨石在她身下绽开了几道裂缝,早已是垂死挣扎的女孩垂着头抽搐了一下,再也没了动静。鲜血开始毫无章法地从她背部蔓延而出,像某种盛开的丑陋的花。

她还死死地握着手里的匕首。

安迷修看不到女孩的状况,只是在意识到女孩一直歇斯底里的尖叫已经停止的瞬间因为惊恐猛地缩紧了瞳孔,抬头却只看得见怪物山一样的背部,遮住了阳光将他包裹在了阴影之中。他的头有点晕,视线不知道是因为疲劳还是因为泪水十分模糊,腿上灼伤一样的疼痛并没有缓解,只要轻轻一抬就会抽干全身的力气。

好痛。

怪物的扭动并没有停止,只是终于因为血液和体力的流失开始不那么剧烈。

好痛啊。

安迷修吸了吸鼻子,一边在心中无助地呐喊一边拱起脊背蓄力,突然纵身跳跃,在空中一个滚翻带出了刺进怪物体中的两把铁剑,重新落回怪物背部的时候他果然有些踉跄,不得不把剑重新扎回怪兽身体固定。

“好歹往前移动了点,再向上……找到这家伙脊椎管毁髓就可以了……”即使双腿疼得让他想锯掉,男孩还是乐观地鼓励自己,在剧烈的震动中伸长手臂把另一把剑扎在靠前的位置,攀岩一样艰难地前行,“千万别被甩出去啊……”

尚且年幼的小骑士埋头喘着粗气,没有看到头顶上一道金色的闪电利刃一样突兀地劈开了晴空,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从云层坠落至人间。

安迷修的眼前突然爆发的剧烈光芒,随之而来的巨响盖过了怪物的咆哮,天空黯淡了下来,层层阴云卷在一起,漩涡中心是一道道被牵引至地面的炫目的闪电,像一把贯穿天地的金色长枪。
怪物的挣扎在黑暗和闪光同时降临时停止了,就像突然被拔去电源的巨大机械,一点挣扎都没有便轰然倒地,安迷修随之扑倒在了怪物身上,脑袋被坚硬的鳞片撞得嗡嗡直响。

“哟,安迷修,你也有这么弱鸡的时候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戏谑的语调在头顶响起,安迷修茫然地抬头,看见一个青年扛着巨大的锤子逆光站在怪物的头顶,闪电的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淡金的轮廓。陌生人头上裹着的头巾在尘埃中张扬地翻飞,落雷围绕在他身边,仿佛在向君主臣服。

安迷修的脑子里还是一片轰鸣,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是模糊地感叹——
他紫色的眼睛真是非常好看。

“呃……谢谢你救我。”
青年说完那句挑衅一样的话之后就没在出过声,伸手把安迷修从怪物背上捞起来,轻松地带着他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似乎是瞥见了死去的女孩,青年张狂的笑容很快冷却了下来,全程僵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在他将外套撕成布条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包扎时,安迷修终于从蒙逼中缓过劲来,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谢。

“你还是知道道谢的啊?本大爷之后救你次数不少,怎么就听不到你说谢谢啊。”
青年抬头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低下头继续包扎,安迷修注意到了他紧抿的双唇,不知道他到底想不想要自己回应。

“啊……抱歉。那我现在多给你说几句谢谢?”安迷修搞不清楚状况,十岁的男孩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一个时间旅行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歉,又在青年抬头瞪他的时候开始不安地疯狂抖腿,就好像几乎要了他命的伤口不疼了一样。

“……算了,你救本大爷次数也不少,我也没道过谢。”青年看着那双薄荷一样清亮的眼睛,突然顺手拍了一下他剧烈抖动的腿部,“别动,听摇滚的时候也没见你抖成这样。”

“嗯……”安迷修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不喜欢听那种音乐啊。”

“啧,但是以前我喜欢,所以你就只能跟着听了。”

安迷修偏了偏头,看着青年眼中并不温柔但极为真实的笑意,感到更加困惑了。

什么以前,刚刚不是还在说之后吗,你想说的到底是哪个时间点,你会时间旅行吗,那些闪电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那么强,为什么你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为什么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你的眼睛是紫色的,很好看,可是你是谁。

各种各样的问题快把男孩的脑子都快挤爆了,恍惚间他想起青年之前登场时的模样,莫名觉得那才是他该有的样子,像称霸了草原的雄狮,或者驰骋在宇宙中的流星,自由而张扬,长夜也无法吞噬他刺目耀眼的光。

“那个……”安迷修想起青年在怪物的咆哮和落雷的轰鸣中喊出的那句话,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很在意,那不是师傅的严厉,不是玩伴的友好,不是妇人炉火一样的温暖慈爱,不是陌生的孩子接受他帮助后花开一样怯生生的呼喊和疑迟的道谢,那句话是毫不客气的嘲笑,又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就像是看到了一片森林最初的那颗种子,落在土里发出了芽,那么柔软又那么勇敢地在晨光中伸开了叶片,渺小得让人嗤之以鼻,可未来又正是这片雨林滤下了一束束金色的阳光,用带着泥土芬芳的清凉的空气,和叶尖一滴晶莹的露水,让狮子迷失在了无法动摇的的温柔的绿意之中。

那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喊他的名字。

“双剑骑士安迷修谁不知道?”青年听了嗤笑一声,反应意外的很轻松随意,“凹凸大赛第五,号称最后的骑士,冷热流随手一挥就是一阵狂风飞沙走石,保护弱者,尊重强者,温柔坚定,恪守正义,感天动地,裁判球听了会流眼泪,大天使长听了想搬奖状。”

“是未来吗?那时候我这么厉害吗?”安迷修眼睛刷地亮了起来,这样的褒奖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呵。”青年看他这个反应,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整个星球的尬聊之王,为了修元力武器在两个温差极大的地方定向越野,然后感冒,觉得自己的武器很帅但其实只要见过你的参赛者都想过用流焱烤串吃,习惯于救一帮子拖油瓶,耗费大量积分啃烤翅,我都纳闷你怎么还没长出翅膀,你还好意思数落我喝酒?而且你他妈白当了十年骑士不知道骑士要有马……别这么看着我骑士的确是要骑马的。”

他倒豆子一样语速飞快地数落着“老子第一次见你对你丫说‘这不是双剑安迷修嘛很高兴见到你’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呃……我也是?”

“你他妈的说的是‘恶党你高兴的太早了’”

“原来你是恶党吗?”小安迷修警觉道,夸张地往回缩了缩。

青年翻了个更加浮夸的白眼,“是的我当然是,来吧,求我,求我我就帮你继续包扎!”

“你才不是,恶党不会像你这么好的吧。“

小安迷修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了,乖乖地靠了回来,青年看着他灿烂到有些傻气的笑撇了撇嘴,然后低下头专心去处理他的伤口,就着这短暂地沉默安迷修偏过头去看青年的侧脸,看着他硬朗的轮廓和轻轻抿起的嘴唇,刚刚召唤出雷电,站在巨兽尸体顶端大笑的年轻人在他身边却平静得像是一片无风的海,或是某种在熟悉的人面前收回利爪的大型猫科动物,慵懒地一下一下甩着尾巴。

他注视着男孩的伤口,紫色的眼睛里并没有温柔关切之类的情愫,安迷修却看到了星空一样的灿烂和深邃,他看着这位陌生人的眼睛,就好像看见了夜晚他独自仰望的天空,那时他也能看到同样美丽的宇宙,并且在迷失于星河的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一种浪漫的孤独。

他的确是好看的,安迷修想,他不是恶人,坏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自私狭隘,无恶不作,他们的眼睛里是不应该有宇宙的缩影的,青年只是位旅行者,他拥有自由,只有能够走遍时空任意角落的人的眼中才会投影着一整片天空,投影着这旅程的美和悲壮。

没去想得到这样的自由需要怎样的代价,安迷修认真地盯着青年认真地说“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啊。”

“……熟人优惠而已。”青年懒洋洋地开口回应,包扎完成了,他恶趣味地打了个蝴蝶结,“别想太多了,你要是在未来遇到我,是肯定不会有这种待遇的。”

他起身往安迷修旁边一坐,面对着贴上了的男孩无奈地抬手揉了把他头顶,“唉……珍惜这会儿时间吧。”他说着,带着喟叹的意味,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妈的,没想到本大爷有一天会说出这种老头一样的话来。”

“你要走了吗?”安迷修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他不敢触碰这位时空旅行者的身体,即使那双露出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青年总给他一种随时要启程奔赴星海的错觉,就像一颗划过他眼前的流星,过于神奇而无法触碰了。

“看样子还现在还不会,再坐会儿吧。”青年说,他看了一眼安迷修扯住他袖口的手,看着上面刚刚成形的硬茧,突然想起未来这家伙会伸出带血的手拦在他和那些弱者之间,也为弯下腰来对被陷害重伤的自己伸出这只手道,我不认同你,但我尊重你。他想起了他与生俱来的愚蠢和坚定,又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女孩,然后陷入了沉默,

“大哥哥,你从哪里来的?”安迷修实在受不了没人说话,一段时间之后又开口试图打破尴尬,前三个字一出青年脸色就变得非常奇怪,差点一口血喷出十里。

“日……叫我雷狮!请你,谢谢,叫恶党我也没意见,天——”自称雷狮的青年绝望地勾下腰捂住了脸,仿佛被自己召唤的雷电劈头盖脸地炸了一通,。

“好吧,雷狮,你从哪里来的?”

听到这个称呼的雷狮有点愣,表情更加奇怪了。

“可以说我来自最后一次凹凸大赛,但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我应该还在相对这个时间点的过去……大概,过去未来,宇宙各处,我都去过或者会去吧。”

安迷修兴奋地一拍大腿“你果然是时空旅行者啊!”

“不,我是宇宙海盗。”

“是劫富济贫的那种海盗吧!”男孩没什么心思,认定救了自己的就是自己想的那种好人。

“不是,是富贫都劫自己爽的那种,老子要想兼济天下就不会跑出来当海盗了。”

“那你为什么要当海盗?”

“……因为老家傻逼太多了,破事儿也多,不想管。”雷狮从身边的石缝里拔了颗草,无聊又烦躁地用手蹂躏着无辜的植物“我想要什么自己会去抢,不需要他们塞给我。”

“听起来好厉害!”安迷修感叹。

“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雷狮捻着那颗半死不活的草晃了晃,觉得这玩意就好像刚刚挂掉的那个小姑娘一样软弱无力,又他妈的像极了试图打败那个巨大怪物的安迷修。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用草尖对准了安迷修,男孩立刻侧过脸来,紧紧地盯着还在轻轻颤抖的草尖看,就好像马上雷狮用这玩意要表演召雷渡劫。

“但你就是个傻逼,”雷狮说“那个女的,刚刚死了的那个,你为什么要救她?”

“因为骑士道啊!”安迷修抬起头,不假思索地回答,有点沉重的话题让他不住地皱了皱眉。

“你确定你能打败那个怪物吗?”

“等我再爬高点毁髓就可以了!我知道的!” “然后被腐蚀性的毒液喷一脸从此只剩恶心没有帅,你知道的。”雷狮残忍地指出,手里的草茎赞同一样上下摇摆“人你也救不下来,以你的实力,出不出手她都死定了,你也知道的。你是不是傻的?”

“我知道”男孩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伸手扒开了他们之间的草茎,直视着雷狮的眼睛大声地说道,“但这是骑士道!”

雷狮眯了眯眼睛,“那你命就不要了?你动手之前从来不会动脑子是吗!”

安迷修涨红了脸“可是我发过誓了!我现在是骑士!我的命本来就会随时为了正义牺牲的!”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玩命救下来的是些什么!你以为折腾自己就是正义了吗?你他妈的救的是恶人怎么办?他拿着从你这里捡来的命去祸害别人怎么办?”

安迷修一怔,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一时得不出答案,但固执地不愿让步,抿了抿嘴唇后,他突然开口道:“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雷狮拧紧了眉,眼睛里懒洋洋的指责随着男孩渐渐放大的声音褪去,乖戾的愤怒像沼气一样蔓延,将眼中熠熠生辉的光芒全都腐蚀殆尽,明亮的紫色多了很多层层叠叠的阴影,暗淡得像被诅咒的水晶一样诡异。压迫感海啸一样呼啸着扑面而来。

一阵遥远的,沉闷的雷鸣在空中翻滚。

安迷修抖了一下,倔强地仰着头与他对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触怒这个古怪但其实并不凶狠的人,但雷狮不应该怀疑骑士道,起码不该指责它。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他蓝绿色眼中懵懂的天真暗下去了一重,转而又跳动起了狂热而坚定的火焰,像墓园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绽开的磷火,不顾一切地燃烧着,燃尽殉道者最后的骨骼和灵魂,发出剔透冷淡的光,以及将一切吞噬的炽热高温。
孤狼尚且年幼,但依然偏执地坚信自己已经被时代淘汰的信仰。那幽冥的光芒从更早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燃烧到最后的骑士陨落之时。
赌气的男孩握紧了拳头,扯着嗓子吼出了最后一句誓词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雷狮明白了,安迷修就是个傻逼,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缺了不知道多少根筋的脑子从来没转过弯来。

在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之前,他听到了自己极不理智地咆哮道:“那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背完宣言无话可说的男孩还在和他对视,看起来一时无法消化自己话中巨大的信息量,眼中刀刃般的凌厉转瞬间退场,属于孩子的蒙逼和好奇恢复了回来,他歪了歪头,看着雷狮剧烈起伏的胸口和额角的汗水,沉吟了半天试探道:“……那个,你要是告诉我的话,时间线是不是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变得混乱啊?”

哇靠,能从吵架变成背骑士道,再瞬间变成考虑宇宙因果律,这家伙脑回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刁钻。

雷狮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了一个顽劣的笑容,他眼中的愤怒还在回旋,但更多的是报复和调笑,反正自己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能给小骑士留下点阴影或者警示,看看他的反应当做消遣也好。

“可能会的哦?你怕吗?”他问。

你要是不怕,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最后的骑士可悲的结局,虚伪的神明和操蛋的真相,以及我们无从反抗的未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会遇到你,还有为什么我没一锤子打爆你的头。

“有点吧。”安迷修傻乎乎地点了点头,话题转得有点快,虽然是因为自己来着,“未来我要真是某界凹凸大赛的NO.5的话,死亡应该是蛮重要的事情吧?”

雷狮颔首,直视着男孩的眼睛,他在等着他继续,安迷修的语气里并没有丝毫恐惧和顾虑,只是单纯的好奇。

于是小安迷修接着开口,“但是……我猜告诉我也无妨?”

哈,你看,他就知道的,骑士虽然忠于他的信条,但从不畏惧打破规则。

安迷修却不知道他明亮起来的紫色眼眸是为了什么,男孩还意识不到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他怎样的品质,未来对他来说是一个太模糊的概念了,他的强大和坚韧都还未成形,单凭他一个怎么可能会改变整个将来的走向呢?他足够聪明了,宇宙才不会因为他就乱套呢,而现在他也只不过想听雷狮继续说话而已。

他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在刚刚争执时雷狮因他和未来而生的怒气是真实的,甚至给了他一直熟悉和亲切的感觉,连带着他自己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反应,变得和未来的自己接近了起来。在时间之河回荡的波纹突然波及了此时的他们,骑士深处的某些东西被唤醒了,雷狮也突然变得能够触及了,他突然到了他身边而非和他隔着无数个他曾跨越的时空,陨星跌落入云层,在大气中拖出了绚丽的彗尾。

没什么别的,安迷修只是觉得他鲜明而真实的情绪和他的高傲和危险十分吸引人罢了。

“别再某届不某届了,那是最后一届凹凸大赛,因为我们后面这逼玩意就再也搞不起来了。”雷狮以这句话开头,似乎对大赛的终结十分自豪,“可惜的是,你没有活到我们真正影响宇宙进程的时候。你是蛮能打的,但是在大赛后期什么都乱套了的时候,你身负重伤去救了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然后我就为她牺牲了?”安迷修觉得这个结局是能够接受的。

“真以为有这么光辉?你被她从背后一刀捅死了。”雷狮笑了一声,却面色僵硬,“然后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获得了一个积分大礼包,这就是你不明不白的死亡换来的。”

“……”小安迷修说不出回应的话来,雷狮叙述的语气并不激烈,就好像他的死真的只是个荒唐的笑话,他捏了捏衣角,小心翼翼的地问道,“那她活下来了吗?”

雷狮瞥了他一眼,有点惊讶又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他说没有,因为我把她弄死了。

“为什么?”安迷修问,他还是不能太找到代入感,他想象中骑士的死亡不应该这么随便,但雷狮所描述的自己的行为,每一项都是符合骑士道的。

“因为我是恶党,其实我们根本就三观不合,一见就打。”

“可是我们关系其实很好吧?”

“不,不好。”

“不好的话你救我干什么。”安迷修并不给雷狮面子,心底甚至因为发现了时空旅行者不愿承认的秘密而雀跃,一边十分自信地据理力争一边往雷狮面前凑,“你很了解我啊?现在只有我师傅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呢,你还和我一起听歌,你也说过我们互相救来救去过很多次啊?我不会救坏人的。”

“抱歉啊,你救的就是坏人。”雷狮伸出食指戳中了他的脸颊,把他带笑的脸抵在离自己一寸的地方,“而且你死前的重伤,就是因为救我受的。”

他撑着下巴,一边戳着男孩脸颊上的软肉,一边无所谓地叙述道,“那个时候天使已经介入进来了,我和我的海盗团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遇上了扛把子的,他们俩不比丹尼尔差,本来打算留着和大赛第一硬肛的底牌结果用来肛他们了。我本来以为团里那个王八蛋会趁机叛变来着,结果他说反正都开始和天使打了,现在抢积分也没什么屁用了。其实大概是意识到抱团保命要紧吧。”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啊,安迷修看着雷狮垂下的眼睑想。

“我们没打过。”雷狮接着说,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再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也不亏吧。团里的狗断了只手,痛的嗷嗷直叫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随时要叛变的王八蛋借着那个瞬间开了次我都没见过的大,一大堆影子铺天盖地,天都黑了。现在想想还挺魔性的。”
他回忆着,合上了眼,安迷修感到他和自己的距离又遥远了起来,不甘心地拉下雷狮温热的手,用了些力握紧了。

“第一个天使的能力是预言。”雷狮继续道,似乎对此没什么反应“不是抱个水晶球瞎逼逼那种,他能预知十秒内指定目标的行动,拿把刀直接往你脖子下一秒所在的位置一横你就死,挂不挂逼?帕洛斯那一下冲上去的影子太多了,甚至超过了他锁定数目的上限,总算是把他给打中了,佩利的重力球他也没躲过,腿被打断了,后脑勺也挨了一下,我堂弟之前和他近战的时候受了伤,我给他把命保住了往回赶,正好给他电了一下,这家伙总算是从天上掉下来了。”

“我团里的那两个也掉下来了,没死,体力和元力都透支了,动都动不了,佩利稍微要好一点,我让他把帕洛斯背着走了。”
“我能力算是远程攻击,打预知这个也不算劣势,他没法伤到我。结果另一个就他妈的赶到了,能力是定点爆炸,指哪儿炸哪儿,威力很大但是要蓄力。”

“明白没?那个我队友拼命打下来的根本就不是输出,他负责的是指挥,指挥那个放炸弹的往哪儿炸。他所看见的就是既定未来事实,我他妈的根本没法躲。”

“本大爷这辈子都没怎么惨过,我大部分露出来的表层皮肤都没了,那些灰就都直接粘在了肉上,比伤口撒盐还要痛,像一直在被火烧一样,最后都麻了。被冲击波轰了那么多遍我五感基本报废了,完全凭本能地控制着雷电去劈他们,同时尽力和他们近身,把预言那个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趁机放电攻击。”

“他们都挂了彩,发型也差不多废了,毕竟我NO.4不是吹的,让那么多道雷同时落下来干扰预知是挺累的,但是爽啊,地上的坑和天上的烟,我的闪电和爆破的炸弹一半一半吧。”

“但是这时候我他妈的右耳都已经被炸掉了一半,脑子也被冲击波炸得晕乎乎的,差点握不住锤子,脸上全是血,糊成一块一块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然后……”

故事讲述者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起伏——

“然后你来了。”

安迷修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他回握的力量。

一开始来的是一阵风,贴着地面像蛇一样前行,然后消失在了卷起的沙尘中,爆炸留下的硝烟上升的轨迹变得扭曲,高空中似乎蛰伏着什么,无形的神秘的龙隐藏在云层之上,煽动着巨大的翅膀。

又一次小型的爆破炸裂在雷狮耳边,被挤压的空气像利刃一样四散开来,却随即被另一股同样来自气流的力量卷走,一道温柔的无形的屏障像羽翼一样悄然在他身边展开,意外的坚不可摧,有很轻的风轻轻拨开雷狮被沾血凝固的发丝,抚过他的脸颊。

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天空。

冰蓝和金黄的光芒闪过他的视线,带着剧烈温差的剑风交缠着冲向高空,飓风随即突兀地在神使的身边出现,呼啸着扭曲了云层的形状,将他们吞入一片混沌的尘埃之中,爆破立刻转过身护住了受伤的预言者,抬手制造出爆炸的冲击波试图抵消掉风的攻击,一串焦黑的硝烟在被狂风搅得浑浊的空气中绽开又随即泯灭,好像困兽徒劳地撞击着铁笼。天使的黑袍像鬼魂似的飘飞,几乎被扭成了毫无意义的布条,更多的光芒闪烁着,岩浆和冰棱交替着舞蹈,于是更多乱序的风像失控的洪流一样冲击而来,神的使者也无法稳住悬空的身体,爆破匆忙地接下了迎面而来的风刃,而预言者无法锁定无形的风,睁着空洞的双目眼睁睁地承受压迫感的接近,眼睛流露出茫然的恐惧。爆破下意识地搂紧了无法行动的搭档,趁着这瞬间的松懈狂风粉碎了他悬停在空中的平衡,将他们扯入自己旋转的轨道,天使们被迫下扯坠落又被抛向空中,龙卷却在爆破挣扎着引爆的空气中一点点延伸扩张,直到连接了天地。

很熟悉,雷狮仰望着天想,就是这样的气流曾经在他身上撕裂出无数创口,几乎要至他于死地,也曾经在他和搞出这玩意的傻逼骑士无聊又矫情地躺在草地上时卷走了挡住夜空星尘的阴云,好让骑士在星星一颗颗亮起来的时候回头对他笑,笑得他们头顶整片星空都变得模糊暗淡起来,只有那家伙翠绿的眼睛亮得像是春天晨曦中的森林。

他突然感到了一瞬间恍惚的放松,踉跄一步跌进风的怀抱,然后他听见了安迷修的声音。

“恶党!你还好吗——雷狮!雷狮!雷狮——”

他这样喊着,焦虑得有些破音,像是燃烧地快要爆裂的火,却又用温柔成那样的风护住了他的身体。

雷狮倔强地用锤柄撑住了自己。

他的宿敌正在往这边狂奔,踩着被高温蹂躏的焦黑的土地,穿过在四周交锋的电光和爆破,疯了一样地一边喊他一边挥舞着双剑,这么来劲八成是看见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他妈的,好死不死居然给他看到了。
但是大赛开始以来他们就一直在较劲儿,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快死了的时候认怂吧。

于是几乎脱力的海盗再次举起了雷神之锤,雷电由金黄镀上了惨白,瞬间击碎了天空,世界在肉眼无法承受的强光中失去了颜色,瀑布一样的电流乘胜追击,缠上了肆虐的狂风,追逐着神使的影子将他们灼伤,同时有一道闪电直直地霹到了安迷修面前,掀翻了他面前的厚土,地面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刀痕一样锋利。

安迷修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支起冷流去抵挡,散去的闪电中他错愕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映入了雷狮的背影,他的头巾已经烧焦了,像张不开的翅膀一样在空中抽动,脊背却和以往一样笔直,渺小而坚定地屹立在天地的夹缝。

在来迟的雷鸣中,他听见雷狮高声回应道,“喊什么喊,安迷修!本大爷好得很!”

你好什么好!安迷修愤愤地想,不久之前我还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呢。

他不知道为何之前与他缠斗的大天使突然飞速离开了战场,定向爆破不是什么很好对付的能力,他的风能够止住爆炸的冲击波却止不住高温,对方看准了他的双剑,想尽一切办法把他逼向早就埋伏的爆破点,对准了手臂炸,血浸透了衬衫的白色长袖时他还走神似的考虑了一下装饰作用的绷带这个时候到底能不能用于治疗。

他的优势并不明显,对方却突然转身离去,安迷修感到莫名其妙之余松了口气,抖着手开始拆绷带包扎。

然后他听见了远方天崩地裂的爆炸,所有动作都在冲击波的振动中停滞下来,他向远方抬头看去,一片乌云盘踞在爆炸红光的上端,像是凝结了的岩浆,蔓延吞噬了天空,雷电在其中穿梭,电荷碰撞而出的金色耀眼而危险。

有人在迎战爆破。

他的喉咙突然里一阵干渴,耳鸣合着雷声和爆炸剥夺了他的听觉,他却幻觉出了一阵熟悉的大笑,在同样的电光里,在他的剑刃之下,在他们少有的平和相处的时候,带着少年的狂妄和高傲,放肆地打破沉寂。于是在他的大脑得出那是雷狮的结论之前,他就已经向阳光被遮蔽的方向奔去,绷带松松垮垮地绕在他手肘上,流焱和凝晶的剑柄却嵌进了掌心。

太不理智了,骑士唾弃自己,在他看见雷狮摇摇欲坠的身体时,他听见自己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或者是在喊恶党?他也不是很清楚了,只是嫌弃自己伤这么重了还在浪费体力。他的腿上有伤,痛得他都觉得自己快要跪下了,他却还是在跑,眼前全是火光和雷电,让他每一步都像是在奔赴地狱。他的剑刃在蓄力,肯定已经超出了他元力的负荷,他感到凝晶的冰冷冻结了他的手指,而流焱的高温融化了他的皮肤,他用尽全力召唤出了动摇天使们的风暴,可当他挥动双剑时,才发现还有一小点气流溜了出去,轻轻地撩起了雷狮的鬓发。

所以安迷修并没有想到他们最后会赢。

雷狮疯到最后已经不顾性命,意识模糊了就干脆将一切都交给了他好战的强大的本能,他不躲不闪地迎着预知者刺向他腰部的剑,吞咽着喉头的血高举起雷神之锤,仿佛黄金铸就的闪电随着他的动作离弦之箭般冲出,击穿了重重阻碍的爆炸,带着些许灰尘冲出了烟幕,就像光终于穿透了乌云。而安迷修不顾沾湿了睫毛的献血和昏花的视线,不再躲闪定向爆破而咬牙再度挥起了双剑,太累了,他们缠斗太久了,他的手臂痛的像是已经断掉,迎面的爆炸灼伤了他的皮肤,他感觉到耳道里有血液涌出,每呼吸一次就因为涌入肺部的灼热烟尘而快要窒息。更多的血随着他胸口的起伏往外冒,但他想雷狮比他承受的更多啊,更早一个人面对两个敌人,这都还在继续,他又不比恶党弱,不能先放弃啊。想点什么,随便想点什么,不要想伤势了,想想信念啊,想想信条啊,想想骑士的宣言。

我发誓——

灰暗的狂躁的风以炽热的岩浆和刺骨的冰棱为根源蔓延生长,随着他心中膨胀开的信念丝丝缕缕地缠缚,到最后搅混了周遭的所有气流。

我发誓——

他抬起已经麻木的双腿,拖着剑刃上的风暴向敌人靠近,爆破试图阻止他,大大小小的爆炸在他身边炸开,让他脚步越发踉跄。

我发誓——

雷狮挥着锤子迎上了爆炸,被刺穿的腹部渗出了鲜血,而他加快脚步冲刺,冲向无可避免的伤害也对准了敌人的心脏,剑越发沉重了,他的手却没有再抖了。他的风裹着尘埃和硝烟,厚重而色彩暗淡,流焱和凝晶的光却不曾因风的盘附而熄灭,反而撑起了压下来的黑暗向外推进。

“我发誓——”

“死吧弱鸡——”

像是某种默契,他们同时开口大吼,在同一瞬间雷狮的锤子砸在了爆破者的后颈而安迷修的剑刺穿了预言者的胸腔,巨大能力相撞的冲击波掀翻了一切,土地的碎块空中的烟尘砸在他们脸上,几乎迫使他们闭上双眼,天地在风暴和雷电中破碎变得暗淡,喷薄血液像是被揉碎的红色玫瑰花瓣一样飘临,被神祝福的天使终于停止了心跳,而这一切的中心,紫色的灿烂的电流逆着引力冲上天空,狂风沾染着剔透的蓝和黄色的光芒,像是孕育着一场梦境。

那里有整个战场唯一鲜明的色彩,唯二仅剩的生命。

赢了?
安迷修看着雷狮试图将锤子扛回肩上却只能用锤柄支撑起身体勉强站立的样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拔出了自己的剑,神使的血哗啦啦地流出来了,和他们的没什么区别。他单膝跪地,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膝盖是被钢筋刺穿了一样痛,站也不是,跪也不行,只能将剑尖扎进土里,扶住剑柄不允许自己倒下。

这算个什么事啊。

骑士垂着头,喘得像是肺部漏了气。雷狮状态不是很好,做梦一样看着他们刚刚战胜的敌人,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而他这边也是濒死,想到的却是自己体内剩下的这点血液是否足以让他脸红。

骑士道的每一句他早已滚瓜烂熟,可是在他一边奋不顾身地迎接早已等待的爆破,一边控制飓风缠绕上雷狮的闪电向神使劈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句咆哮,歇斯底里地响彻他因为投身战斗而空白的脑海。

“我发誓——对所爱至死不渝。”

雷狮瞥了眼单膝跪地的安迷修。
骑士正对着战场的狼藉,忏悔般垂着头,他的脊背弯曲着,却依然握着自己的长剑,倔强地不肯匍匐,被血液黏在一起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凝晶寒冷的光落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幽灵,一个执念,像是千万骑士最后的幻影,依然屹立在战地不愿消去。

但他的身体还在颤抖,他的胸口还在起伏,他的额角和自己一样因为疼痛渗出了冷汗,他还活着。

大概是真的结束了,操他妈的,终于结束了。

我们赢了。

雷狮把锤子一扔,看着它化成碎片一点点飘散在空中,然后缓缓地坐下。这算不算放松了?但是硬要和安迷修较劲儿他还是站到最后的那个呢,还是本大爷厉害。他这么想着,又觉得实在是太累了,于是仰头躺下,睁着眼睛看着晦暗的天幕,倔强地不肯闭上双眼,任由更加鲜明深刻的疼痛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们伤得是挺重的,但是有元力在也没那么容易就死,安迷修发觉自己躺下却急的跟什么似的抽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像是怕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

”我没事儿。“他感到了没来由的烦躁,像是意识到了他在宿敌面前放松了下来的事实,却又忍着伤口的痛,不耐烦地去回应他的关心,“累了而已,我就躺会儿。”

但是安迷修真的就特别烦,是个人都看得出他伤得有多重了,老老实实休息不好吗,非要撑着站起来,收了剑跌跌撞撞往自己这边走,额角的血都淌下来了,怎么还在笑呢?

“你干什么?“雷狮觉得自己没精力理他,直到骑士自顾自地在自己身边坐下来了才忍不住开口质问,他嫌弃这家伙,也嫌弃自己,他们曾经无数次试图杀死对方,现在自己重伤时却又在对方面前完全放松下来,连对方接近自己也调动不起警觉,只是意思意思奚落了一句。

骑士听了偏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们头顶没有天空只有阴云和硝烟,于是他的眼睛比先前星空下更灿烂了,他说没事啊。然后也在自己身边躺下了,躺在焦黑的硬土上。他们一起盯着没啥好看的天空发愣,那真是他见过的最难看的天了,可是他又不愿意合眼,怕真的闭眼了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然后他听见了一声轻笑,又像是任命了一样的叹息,落在他耳边,又被寂静碾碎了,他侧过头去,鬓发和脸颊贴上了地面的尘土,碎石硌得他脸疼,他也不太在意了,他看见安迷修也在看自己,他在更早的时候就一直在看自己了,那双绿色的眼睛波光粼粼,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这家伙尴尬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傻愣愣地说”真的没事儿,我就……陪你躺会儿。“

”那你就躺着吧。“他没好气地说,转头继续看天,四周被他们轰平得彻底,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他耳鸣,疼痛和疲倦像是沙滩上的海浪一样卷上来,褪下去,又卷上来将他淹没,他在这样的伤痛里呼吸着,却又感到了轻松,他不会睡的,但是意识有些模糊了。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那色彩浑浊的天空压了下来,越发在他眼中放大,似乎有雨滴落下,终于开始洗去空中血的腥甜,他闻到了清凉的,干净的空气,像是海风一样清爽。

这时候他听见安迷修含糊地喊了他的名字,他说”雷狮,其实我们和天使对打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句话,一句骑士宣言。”

又是骑士……这家伙怕不是有什么偏执症了,雷狮迷迷糊糊地想,真的下雨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一点点吻去那些血痕,溅起的雨点在他们身边跳跃着,连雨声都大了起来,窸窸窣窣的,细致而轻盈,像是精灵俯身给予了伤者带着凉意的拥抱,他紧张的情绪又平复了一些,疼痛退得远了,倦意开始慢慢地攻陷他,他总算从战斗中放松下来了。
在彻底进入浅眠之前,他听见自己梦呓一般问道,

“哪一句啊?”

然后安迷修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风,模糊地,轻飘飘地带着笑意和晨曦与露水的气息亲吻了他——

“我发誓————”

“我发誓了什么?”年幼的安迷修问。

叙述至此,雷狮突然停顿下来,骑士的宣言在他舌尖停留了一瞬,然后消弥在了他的迟疑之中。他看向安迷修,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继续发声。

“那然后呢?你呢?”安迷修急切的追问,这个故事的结局他已经知道了,他受了重伤,为了陌生的女孩死去了,但是雷狮呢?雷狮的然后呢?然后你赢过神了吧,你成了自由的海盗,时间和空间都无法束缚你的征途,你可以踏遍宇宙的每个角落,追求你想追求的,拥有你想拥有的。

“然后我?”雷狮把手从安迷修那里抽了回来,他将五指摊开,把手掌显露在他面前,安迷修发现他隐隐约约是可以透过雷狮的身体看见背后的景物的,“我死了。”

难怪他一直觉得雷狮有种虚幻的感觉,连握着他的手时都有些不安,他并不是完全真实的存在啊。

“然后我也死了啊,怎么了。”雷狮在安迷修复杂起来的眼神里说,他也辨别不出里面是失望还是悲伤,但是这家伙对他的结局怎么好像比对自己的更不满意呢,骑士也许注定会为道义牺牲,但海盗不一定能够真正获得自由啊。

“别这么看着我啊?”他说,身体随着他说出真相像是乱码一样闪动了一下,可他看起来并不惊慌,“没办法的事,七神使太开挂了,毕竟创世之力不假,我们大赛前五打到最后就剩第一第二了,倒是那个叫金的,还有他那群朋友,居然撑下来了。可惜了啊,我再撑一会儿就能见到创世神了。”

“神使中的叛变者抓紧最后那点机会让我活下来了,只可惜不太成功,现在我的粒子组成极不稳定,基本相当于BUG,在宇宙里瞎窜,时间空间平行宇宙,哪里都去过了,我控制不住的,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留,甚至去哪儿都不知道。老子不算什么成功的海盗,顶多是被卷进巨浪里苟活下来随波逐流的船吧.”

“也不算坏,至少现在我能够搅乱创世神安排的时间线了。”他说着突然笑了,轻狂高傲,当年计划出逃的皇子,过去曾经闻名宇宙的海盗,到现在被神放逐的罪人,他都是这样笑的,他在曲着旅途中所目睹过的万千星尘在眼中浮现,但那瑰丽的紫色眼眸没有一丝的改变,”现在只要被传送到关键的时间点我就出手干预,神自以为将一切都握在手中,其实根本管不了我,反正离我被彻底撕碎成粒子还有一段时间,能搅得天翻地覆最好,万一未来我们就赢了呢?”

他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身体越发透明了,安迷修跟着起身,却被他摆摆手制止了。

“本来没想给你说这些的,说了也没用,你是很关键,但就算你知道你会死,你还是会去救那个女孩的,对吧。”

雷狮抄着手审视着他,那些星尘都落了下来,落到了他的身上,安迷修看着雷狮身后的天空一点点浸透他的身体,却没有办法反驳,他的喉咙堵得难受,各种情绪郁结其中,让他开始哽咽,他意识到自己的确会的,只要那个女孩向他求救了,他就不能够背叛自己的道义。

雷狮看他的样子了然地挑了挑眉,他的发带飘向空中,再折回时已经淡得像是溶解在了晴空里。

安迷修意识到雷狮似乎真的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变未来的走向。

他并不认为男孩信仰的骑士道能够让他坚持到最后去改变死亡的结局。

”就好像我还是会为了救你受伤一样,因为我是骑士啊!“情急之下安迷修突然感到了被轻视的愤怒,以及一种莫名的无力,认知到雷狮不觉得自己能够拯救他使他恼怒又难过,男孩上前一步吼道,“我能够改变结局的!我会救向我求救的人!我也会为了骑士道和你一起迎战神使啊!”
雷狮一愣,男孩趁此机会站起来冲到他面前,却不敢伸手去拉他渐渐褪色的衣角,他仰起头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捕捉到那个漂泊在宇宙中的灵魂。

然后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迄今为止,雷狮唯一的,接近温柔的笑意。

 “你知道你当时想的是那句骑士宣言吗?”他问道,他紫色的短发在风中乱了,发梢随着晃动一点点散去,幻觉一般的紫色颗粒像是星星飘进了空中。

“我发誓善待弱者?”那被他一遍遍背诵的誓言浮上脑海,安迷修脱口而出。

“小朋友,你看我弱吗?”雷狮的指尖边淡了,灿烂的阳光正迅速将他淹没。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男孩提高了稚嫩的声音,其中满是希求,好像这要求牺牲的古老咒语真的能够带来什么奇迹。

“噗,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两个天使才是手无寸铁的家伙。”雷狮身后的天空入侵了他眼中的紫色,用晴明的蓝将它一点点稀释,他的笑容在融进背后的森林,也融在了安迷修翡翠般的眼里,那生机勃勃的绿意让他更加不真切了,“而我到死,到现在这个样子,也从未向任何人求助。”

“我发誓对抗一切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帮助我的骑士兄弟!我,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即是恶人,我即是你的错误,我不是你的骑士兄弟,安迷修,我们也从来算不上朋友。”

不是,都不是,男孩把宣言中所有可能的东西都吼出来了,雷狮却还只是笑着看他,他的身影快要消失了,像一片羽毛那样又轻又透明,转眼就飞远了。

海盗耐心地拖着时间,一句句地将他驳回,他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张开了双臂向后躺去,跌进晴空之上无常的宇宙之中,从他身体边沿分解的粒子像泡沫一样漂浮起来,他无法再懒散地躺进草地里了,无限的手牵引着他逆着引力向上,要将他带入那片倒悬在他们头顶的澄澈海洋。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管快要哭出来的男孩,他也管不了了,即使他带着哭腔的宣誓还在空中回荡。

就不说再见了吧,反正未来总会相遇的。

雷狮想着,身体在光明中分解,意识确堕入了黑暗。

于是几秒的时间里,时空旅行者就这样消失在了安迷修面前。

一切就想是终于醒来的梦。

可男孩还愣愣地继续注视着映在自己眼中的山川和密林,试图再捕捉一点海盗存在的痕迹,他看到了极淡的金色,那也许是雷狮头巾中心的星星也许只是阳光,他看着它向天空飘去,然后颤抖着声线,将那句卡在喉咙里的最后的誓词念了出来。

又一个宇宙的又一个起点就此展开,没人知道那个瞬间绵软的云朵是如何浮动变换,那阳光是怎样透过细密的树叶,投下梦境一样剔透温和的金色来,风拨弄着叶子,有类似雨的声音细细地流淌着,地上有一根被扔下的草茎,落尽了茂密的草丛里,没人看得出它曾经被人把玩过,而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个男孩对着面前的空白,有些难过,有些迟疑,有些困惑地喃喃自语道: 

“我发誓,对所爱——至死不渝?”

评论(46)

热度(1589)

  1. 共4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